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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篇(第2 / 3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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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輩詩多用故事,其引用比擬,對偶親切,亦甚有可觀者。楊察謫守信州,及其去也,送行至境上者十有二人。隱父於餞筵作詩以謝,皆用「十二」故事。其詩曰:「十二天辰數,今宵席客盈。位如星占野,人若月分卿。極醉巫峯倒,聯吟嶰琯清。他年為舜牧,協力濟蒼生。」用故事亦恰好。一無此六字。

慶曆中,李淑罷翰林學士,知鄭州。會奉祠柴陵,作詩三絕,其《恭帝》詩最涉嫌忌,曰:「弄楯牽車晚鼓催,不知門外倒戈回。荒墳斷壟逾三尺,猶認房陵半仗來。」既為仇家陳述古抉其事以聞,褫一職。

至和中,阮逸為王宮記室。王能詩,一本云:「為王宮教授。有宗室能詩。」多與逸唱和。逸有句曰:「易立泰山石,難枯上林柳。」有言其事者,朝廷方治之。會逸坐他事,因廢斥之。一本云:「會逸復以請求受賄事,因廢斥之。」

蘇舜欽以詩得名,學書亦飄逸,然其詩以奔放豪健為主。梅堯臣亦善詩,雖乏高致,而平淡有工,世謂之蘇、梅,其實與蘇相反也。舜欽嘗自歎曰:「平生作詩被人比梅堯臣,寫字被人比周越,良可笑也。」周越為尚書郎,在天聖、景祐閒以書得名,輕俗不近古,無足取也。

元豐癸亥春,予謁王荊公於鍾山。因從容問公:「比作詩否?」公曰:「久不作矣,蓋賦詠之言亦近口業。然近日復不能忍,亦時有之。」予曰:「近詩自何始,可得聞乎?」公笑而口占一絕云:「南圃東岡二月時,物華撩我有新詩。含風鴨綠鱗鱗起,弄日鵝黃裊裊垂。」真佳句也。

蘇丞相頌嘗云:「館中見王平甫題壁,有『宮殿影搖河漢外,江湖夢斷鼓鐘邊』,使人吟想不已。」平甫尤工用事,而復對偶親切。在京師有病中答予《秋日詩》曰:「忽吟佳客詩消暑,一作「驅暑」。遠勝前人檄愈風。」又曰:「北海知天諭牛馬,東方傲俗任龍蛇。」王繹學士葬以九月,平甫為挽詞云:「九月清霜送陶令,千年白日見滕公。」時挽詞甚多,無出此句。

章丞相惇自少喜修養服氣,辟穀飄然,有仙風道骨。在東府栽桐竹,戲作詩云:「種竹期龍至,栽桐待鳳來。他年跨遼海,經此一徘徊。」

寇萊公七月十四日生,魏野詩云:「何時生上相,明日是中元。」李文定公迪八月十五日生,杜默作《中秋月》詩以獻,僅數百言,皆以月況文定。其中句有:「蟾輝吐光育萬種,我公蟠屈為心胸。老桂根株撼不折,我公得此為清節。孤輪碾空周復圓,我公得此為機權。餘光燭物無洪細,我公得此為經濟。」《漁隱叢話》云:「餘光燭物施洪恩,我公得此為經綸。」終篇大率皆如此。雖造語麤淺,然亦豪爽也。默少以歌行自負,石介贈《三豪詩》,謂之「歌豪」,以配石曼卿、歐陽永叔。晚節益縱酒落魄,文章尤狂鄙。熙寧末,以特奏名得同出身,一命得臨江軍新淦縣尉,年近七十卒。

唐人詠馬嵬之事者多矣。世所稱者,劉禹錫曰:「官軍誅佞倖,天子捨妖姬。群臣伏門屏,貴人牽帝衣。低回轉美目,風日為無輝。」白居易曰:「六軍不發爭奈何,宛轉蛾眉馬前死。」此乃歌詠祿山能使官軍皆叛,逼迫明皇,明皇不得已而誅楊妃也。噫!豈特不曉文章體裁,而造語惷拙,抑已失臣下事君之禮矣。老杜則不然,其《北征》詩曰:「憶昨狼狽初,事與古先別。一本云:「惟昔艱難初,事與前世別。」……不聞夏商衰,中自誅褒妲。」乃見明皇鑑夏、商之敗,畏天悔過,賜妃子死,官軍何預焉?按《苕溪漁隱》曰:「予觀《冷齋夜話》所論與此相同,但《隱居詩話》乃魏泰道輔所撰,道輔於覺範為前輩,必覺範述其說耳。然老杜謂夏、商誅褒、妲,褒姒,周幽王后也,疑『夏』字為誤,當云『商周』可也。」《唐闕史》載鄭畋《馬嵬詩》,命意似矣,而詞句凡下,比說無狀,不足道也。按畋詩云;「終是聖明天子事,景陽宮井又何人?」

孟浩然入翰苑訪王維,適明皇駕至,浩然倉黃伏匿,維不敢隱而奏知。明皇曰:「吾聞此人久矣。」召使進使業,浩然誦:「北闕休上書,南山歸敝廬。不才明主棄,多病故人疏。」明皇曰:「我未嘗棄卿,卿自不求仕,何誣之甚也?」因命放歸襄陽。世傳如此,而《摭言》諸書載之尤詳。且浩然布衣,闌入宮禁,又犯行在所,而止於放歸,明皇寬假之亦至矣,烏在以一「棄」字而議罪乎?

夏鄭公竦評老杜《初月》詩「微升紫塞外,已隱暮雲端」,以為意主肅宗。此鄭公善評詩也。吾觀退之「煌煌東方星,奈此眾客醉」,其順宗時作乎?「東方」,謂憲宗在儲也。

杜牧用故事,仍于事中復使事,若「虞卿雙璧截肪鮮」是也。亦有趁韻撰造非事實者,若「珊瑚破高齊,作婢舂黃穈」是也。李詢得珊瑚,其母令衣青衣而舂,初無「黃穈」字。其《晚晴賦》云:「忽引舟于青灣,覩八九之紅芰。按《樊川集》云:「復引舟于深灣,忽八九之紅芰。」姹然如婦,嫣然如女。」芰,菱也,牧乃指為荷花。其為《阿房宮賦》云:「長橋卧波,未雩何龍?」牧謂龍見而雩,故用龍以比橋,殊不知龍者,龍星也。《春秋》書「龍鬭于鄭之時門」。退之詩云:「庚午憩時門,臨泉觀鬭龍。」韓自河陽還汴,但道經時門,豈復覩當日之鬭龍耶?按《春秋》書「鬭龍」云云,似宜別為一則。

劉禹錫詩:「賈生王佐才,衛綰工車戲。同遇漢文時,何人居重位?」賈生當文帝時流落不偶而死,是也。衛綰以車戲事文帝為郎爾,及景帝立,稍見親用,久之,為御史大夫,封建陵侯,景帝末年始拜丞相。在文帝時,實未嘗居重位也。

楊億、劉筠作詩務積故實,而語意輕淺。一時慕之,號「西崑體」,識者病之。歐陽文忠公云:「大年詩有『峭帆橫渡官橋柳,疊鼓驚飛海岸鷗』,此何害為佳句!」予見劉子儀詩句有「雨勢宮城闊,秋聲禁樹多」,亦不可誣也。

詩惡蹈襲古人之意,亦有襲而愈工若出於己者。蓋思之愈精,則造語愈深也。魏人章疏云:「福不盈身,禍將溢世。」韓愈則曰:「歡華不滿眼,咎責塞兩儀。」李華《弔古戰場文》:「其存其沒,家莫聞知。人或有言,將信將疑。《漁隱叢話》作「蓋將信疑」。娟娟心目,夢寐見之。」陳陶則云:「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春閨夢裏人。」蓋愈工於前也。

王禹偁《橄欖》詩云:「南方多果實,橄欖稱珍奇。北人將就酒,食之先顰眉。皮核苦且澀,歷口復棄遺。良久有回味,始覺甘如飴。」蓋六句說回味。歐陽文忠公曰:「甘苦不相入,初爭久方知。」《漁隱叢話》「爭」作「憎」。極快健也,勝前句多矣。末句據《漁隱叢話》補入。

詩豈獨言志,往往讖終身之事。范仲淹小官時,《詠十四夜月》詩云:「天意將圓夜,人心待滿時。已知千里共,猶訝一分虧。」希文久負人望,世期以為相,而止于參知政事。王荊公為殿中丞、羣牧判官時,作《郢州白雪樓》詩,略云:「《折楊》《黃華》笑者多,《陽春》《白雪》和者少。知音四海無幾人,況復區區郢中小。千載相傳始欲慕,一時獨唱誰得曉?古心以此分冥冥,俚耳至今徒擾擾。」荊公,大儒也,孟子後一人而已。雖萬世之下,聞其風宜企慕之。及作相更新天下之務,而一時沮毀之者蠭起,皆合「《白雪》」之句也。按《漁隱叢話》無「荊公,大儒也」至「企慕之」數語。

晏元獻殊作樞密使,一日雪中退朝,客次有二客,乃永叔與學士陸經。元獻喜曰:「雪中詩人見過,不可不飲酒也。」因置酒共賞,即席賦詩。是時西師未解,永叔句有:「主人與國同休戚,「同」一作「共」。不惟喜樂將豐登。須憐鐵甲冷透骨,四十餘萬屯邊兵。」元獻怏然不悅。後嘗語人曰:「裴度也曾宴賓客,韓愈也會做文章,但言『園林窮勝事,鍾鼓樂清時』,却不曾恁地作鬧。」按《潘子真詩話》云:「永叔頗聞晏因《賦雪》詩有語。其後歐守青社,晏亦出鎮宛邱,歐乃作啟,叙平生出處,以致謝悃。其畧曰:『伏念曩者,相公始掌貢事,脩以進士而被選掄,及當鈞衡,又以諫官而蒙獎擢。出門館不為不舊,受恩知不為不深。』晏得書,即於書尾作數語,授掌記謄本答之,甚滅裂。坐客怪而問焉,晏徐曰:『作答知舉時一門生書也。』意終不平。」云云。考之《侯鯖錄》,因歐公此詩,明日蔡襄遂言其事,晏坐此罷相,固宜有「作鬧」之語,並如子真所云也。

人豈不自知耶?乃自愛其文章,乃更大繆,何也?劉禹錫詩固有好處,及其自稱《平淮西詩》云「城中喔喔晨雞鳴,城頭鼓角聲和平」,為盡李愬之美;又云「始知元和十四載,四海重見昇平年」,為盡憲宗之美。吾不知此兩聯為何等語也?賈島云:「獨行潭底影,數息樹邊身。」其自注云;「二句三年得,一吟雙泪流,知音如不賞,歸卧故山秋。」不知此二句有何難道,至於三年始成,而一吟淚下也?楊衡自愛其句云「一一鶴聲飛上天」,此尤可笑也。

韋應物古詩勝律詩,李德裕、武元衡律詩勝古詩,五字句又勝七字。張籍、王建詩格極相似,李益古律詩相稱,然皆非應物之比也。

杜甫善評詩,其稱薛稷云:「驅車越陝郊,北顧臨大河」,美矣。又稱李邕《六公篇》,恨不見之。皇甫湜《題浯溪頌》云:「次山有文章,可惋只在碎。」亦善評文者。若白居易殊不善評詩,其稱徐凝《瀑布詩》云:「千古長如白練飛,一條界破青山色」;又稱劉禹錫「雪裏高山頭白早,海中仙果子生遲」,「沉舟側畔千帆過,病樹前頭萬木春」,此皆常語也。禹錫自有可稱之句甚多,顧不能知之爾。按「皇甫湜」云云,至「亦善評文者」二十三字,元本自為一條,今據《漁隱叢話》入此則。

黃庭堅喜作詩得名,好用南朝人語,專求古人未使之事,又一二奇字,《漁隱叢話》無「事」字、「又」字。綴葺而成詩,自以為工,其實所見之僻也。《漁隱叢話》「僻」作「狹」。故句雖新奇,而氣乏渾厚。吾嘗作詩題其編後,略云:「端求古人遺,琢抉手不停。方其拾璣羽,往往失鵬鯨。」《漁隱叢話》「抉」作「削」,「拾」作「得」。蓋謂是也。

石延年長韻律詩善敍事,其他無大好處,《籌筆驛》、《銅雀臺》、《留侯廟》詩為一集之冠。五言小詩,如「海雲含雨重,江樹帶蟬疏」,「平蕪遠更綠,斜陽寒無輝」者,幾矣。白居易亦善作長韻敍事詩,但格制不高,局於淺切,又不能更風操,雖百篇之意,只如一篇,故使人讀而易厭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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